平生唯一一次挨我父亲打耳光的经过
发布日期:2022-06-08 15:00   作者:   浏览次数:2223

罗小伦


 我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,父亲是大学教授,母亲是小学老师兼民众教育工作者。听我爸爸说:他虽在川大工作了六年,但因看不惯国民党党棍子程天放把持川大的做法,和另一位著名的生物系教授戴立生先生一道,毅然辞去处于大后方、相对安稳的教授工作,应校长胡先驌的聘请,于1941年夏出川,前往离抗日前线很近的江西省泰和县新建的国立中正大学任教。戴伯母是我们青神县时的邻居。两家同行,路上有个照顾。爸爸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,是想把他的姑母(我们叫姑婆)从沦陷区接出来,免得她在日寇铁蹄下过亡国奴的生活。

我们到泰和不久,就迎来了从敌后出来的姑婆(她出嫁前一直带我父亲睡,父亲待她如同生母)

为了防日寇南侵作准备,中正大学决定在赣州建立分校。1941年末,我父亲被委任为分校主任,先去赣州筹建分校。42年夏分校在龙岭正式开学上课。我刚到赣州时,在水西乡小学读三年级。

那时弟弟小伟上幼儿园,平时由我带去上学,我放学时就顺便将他接回家。幼儿园放学较早,一般情况下弟弟在幼儿园附近玩。他和小朋友们喜欢双手吊在一个像城门样的程姓庄园(里面住着程姓许多户人家)大门的门拴上,脚蹬一下墙,随门的移动身体在空中摇晃、移动,小朋友们很享受这样活动。要依次序排队才能来回荡两次,然后换人。

有一天我放学晚了些,只见小伟一个人在庄园大门上吊着玩。我远远地招呼小伟,让他快跟我回家。他跟上来后,注意到他怀里还抱着样东西。原来他居然把门拴下了下来抱在怀里,说是明天来他可以第一个吊在上面玩。我也没有多想,就跟他一道往家走。因为那根门栓不轻,半路上他让我接过来帮着抱回了家。当时妈妈不在家,只有姑婆和爸爸在,爸爸看见我拿着黑乎乎的东西问我是什么,我说是半路上帮弟弟拿回来的门栓。爸爸一下就站起来问我:“小伟不懂事,没得人家允许就拿了人家的东西,你也不懂吗?”我支支吾吾地还想辩解,爸爸火了,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说:“弟弟偷人家东西你往家里抱是不是!”爸爸从来没有打过我,也从来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火,脸上痛不说,心里特别委曲。姑婆赶快将我拉到她怀里说:“是你做错了事,‘用人物需明求,惝不问即为偷’嘛!难怪爸爸生气。”又说:“爸爸给你做的要你做弟弟榜样的诗你忘了?背给我听!”。我背道:“弟弟是个小猴儿,一举一动都学样。我是他的小先生,要做一个好榜样。” 她用冷毛巾为我焐脸(脸上有四个手指印)并责怪我说:“你这个不动脑子的小先生,怎么才能做一个好榜样呢?”

小伟看我挨打,吓得抱着爸爸的腿又哭又抖。随后爸爸拿了两根火把让我还抱着那根门栓,要小伟和我们一起去还人家的东西。小伟不想去,爸爸少有地瞪着眼说:“就是你惹的事,你还不想去?”一把拉起他就走。所幸到那座大庄园门口时,天还没有黑尽,人家还没有关门,也没有发现门栓被拿走的事。但爸爸还是跟人家打了招呼,建议他们门栓后面安一根链条,栓在门上使它拿不下来。人家不但没有怪我们,还一个劲地称是、向爸爸道谢。我们打着火把回家,回来后妈妈见我脸上的手指印,也说爸爸打得对,但还是抱着我掉了眼泪。我和爸爸睡一张床,那天半夜醒来时,听到爸爸妈妈在对话。妈妈说:从来没见你打过儿子,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?爸爸说:他不检查自己还往小伟身上推,让我火起来了。妈妈说:“要打也只能打手掌心、打屁股。不能打头,打头打出事来后悔都来不及。我每次打他前,都要问他该不该打?以前有没有告诉过这是错事?他自己认错了,问他为什么又犯?他说忘记了。做了错事又忘记了、再犯,该不该打?还要问他打手心还是打屁股、打几下?要打得他心服口服。”爸爸说:你是对的,我打过后也觉得有点后悔,不忍心。这次会在孩子心里造成坏爸爸的印像吧?我翻身抱着爸爸说:好爸爸、好爸爸,是我错了,打得对,我该打。爸爸捧着我的脸说:让爸爸看看,还肿不肿?妈妈也抱着我、拍着我的屁股说:坏东西,你醒了在偷听我们讲话!坏东西!坏东西!

从那件事过后,我知道了:我不论怎样都还是爸爸妈妈的好儿子,他们气我、恨我,是恨我身上的坏毛病、坏习气。也懂得了:做了错事要认错,要主动承担责任。我记起〈弟子规〉中说的:“ 德有伤贻亲羞” ......我告诫自己不能做不道德让父母蒙羞的事情。“亲所恶谨为去”。我要让他们高兴不生气,就得改掉自己身上他们不喜欢的坏毛病,注意不要沾染他们讨厌的坏习气。

所幸要做弟弟妹妹好榜样的教训,和挨的那一巴掌耳光不时地激励着我。(总算顺了父母的心愿,做老大要带个好头。)在我53年考上北京大学生物化学专业后,妹妹罗晓鸣55年考上北京大学物化催化专业,弟弟罗小伟也于57年被南开大学数学系录取。多年后我被聘为省中学高级、特级教师评委,弟妹都是大学教授。